花未落_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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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有一歌妓,名曰笑嫣。
傳聞笑嫣有著傾城笑顏,像冬日雪地中的一株盛開而經(jīng)久不衰的雪人花,清純?nèi)缭?,清寂如酒?/p>
傳聞笑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撫得一手好琴,她要你笑,你便會笑;她要你哭,你便會哭。
傳聞笑嫣的名聲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撫琴
笑嫣自小便入了這宛月樓,終日奔忙與這風花雪月之地。她曾是宛月樓上任花魁——纖塵的貼身侍女。
笑嫣看到纖塵畫著濃艷的妝,身著華美的衣裳,為一批批客人彈琴,笑起來媚倒眾生。笑嫣看到了纖塵眼底的冷漠和悲哀。
纖塵也是出了名的歌妓,亦撫得一手好琴。
纖塵將自己的琴技教給笑嫣時,笑著說:將來你也可以靠它存活一段時間。淚珠卻在纖塵精致的臉龐上滑下了痕跡。笑嫣聽纖塵撫琴時,聽到了琴音中濃濃的,化不開的哀傷,似乎要傾盡一生來訴說什么。這是纖塵從未在客人面前演奏過的。纖塵說,你為客人彈琴時,就不要放入自己的感情了。笑嫣問為什么。纖塵哀傷的目光掠過笑嫣傾城的笑顏,落在遠方,那是笑嫣無法望見的遠方。許久,就在笑嫣以為她不會再回答時,纖塵的聲音又緩緩流淌過來,因為沒有必要。
這是當年的笑嫣所不能明白的。
綢袍
笑嫣隔了一層薄薄的輕紗為下面的客人彈奏著,不帶絲毫感情。人們總說笑嫣的琴音似流水般回旋婉轉(zhuǎn),卻沒有人聽出琴音中的空寂。
笑嫣在輕紗后綻放著傾國傾城的笑顏,卻用冰冷的目光俯視那些前來尋歡作樂的人,這是悲哀,濃濃的,刻在骨子里的悲哀。人們只看得見她的笑顏,卻覺察不到她脂粉下未干的淚跡。
只是,她早該明白了不是么?!
在她第一次登臺獻藝時就該明白的,不是么?
在那個春夜里,笑嫣永遠也不會忘了的夜晚。纖塵失蹤了。
媽媽帶著下人把宛月樓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后,沒有找到她的身影。正當大家都近乎絕望時,媽媽的目光落在了笑嫣的身上。
后來,笑嫣順理成章地代替了纖塵,只是在一抹輕紗下?lián)崆?。媽媽向客人們解釋,說是纖塵身體不適,暫不適合與大家見面。
笑嫣記得那一天,自己穿著塵世最凄艷的紅色綢袍,彈奏著華美卻空洞的曲子。臺下的客人一如往常。笑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撫完一曲,起身謝過眾人時,那層輕紗卻意外地撩起了一個角,但這個角已經(jīng)足夠讓客人看清她的臉。
于是,瞬間,原本還十分儒雅的客人們頓時變成了野獸,他們叫囂著,要撤下那層輕紗。笑嫣茫然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然后媽媽來了,她附在耳邊說:等會兒紗撤下時,你就笑著看著他們。笑嫣點了點頭。
那層輕紗就撤了下去,笑嫣就這么站立在這么多目光的聚焦下,漸漸地,釋然了,展現(xiàn)了她的笑顏,芙蓉如畫柳如眉,回眸一笑百媚生。一夜之間,笑嫣紅遍江南。
然后,笑嫣便替代了纖塵,從此換上了,紅色的綢袍。
青衫
一曲畢了。媽媽笑吟吟的出現(xiàn)在臺上:今日,又有那位客官原去笑嫣的雅間小坐一會兒呢?笑嫣坐在輕紗后,冷冷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嘴角彎起嘲諷的弧度。這,便是歌妓的生活么?!她又想起了纖塵那永遠無法抵達眼底的笑意,驀地明白了。
原來笑嫣早已被客人看到,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用輕紗了,只是媽媽好像從中受了啟發(fā),又安排了“雅間小坐”。這樣,想看笑嫣的人不得不再多付一筆錢。
笑嫣起身,回了房,她知道不久媽媽就會帶一位客人來的,是的,每天一位,各種各樣,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很有錢。笑嫣早已習慣了這些人身上濃濃的銅臭味。她已經(jīng)可以強迫自己對著他們強顏歡笑,再一杯一杯把他們灌醉。
房門開了,笑嫣一如往常般輕笑著站起來,剛一抬頭,卻愣住了。男人儒雅的長衫,深邃的眸子。正是纖塵當初給自己描述過千遍萬遍的男人,那個說好會帶她走的男人。
男人說:我是來找纖塵的。笑嫣回過神,把目光落到了窗外。我是來帶她走的。男人似乎想證明什么。可是,你來晚了。笑嫣輕啟朱唇,目光依舊不看他。
是啊,你來晚了。
在笑嫣初次登場后的幾天后,媽媽派人又找回了纖塵。笑嫣依舊記得纖塵穿著最華麗的紅袍,失魂落魄。笑嫣記得纖塵冰冷的手撫上臉時那種痛心的感覺,纖塵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緊緊盯著笑嫣,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我找不到他,我去了我們約定的地方,卻找不到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說是不是?笑嫣看著纖塵無助的樣子,從心底里感到自責。是的,深深的自責。那種想要幫助卻無能為力時的自責。
后來,過了幾天,媽媽又讓纖塵上臺了。也許是因為纖塵老了,也許是有了笑嫣,纖塵彈了沒多久,客人們又叫囂起來,非得讓笑嫣上臺。在與纖塵擦肩而過的時候,笑嫣看到纖塵揚起嘴角:瞧,我老了。是啊,在笑嫣盛開的最美麗的時候,纖塵卻老了。
再后來,纖塵又不見了。但這次媽媽沒有再興師動眾地尋找她了,纖塵似乎成了宛月樓的禁忌。笑嫣翻遍纖塵的房間,卻只在她的枕頭下找到了一張紙: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嫁人了么?男人的聲音透露著凄涼蒼老。笑嫣搖了搖頭,碧綠剔透的玉簪輕輕碰撞,發(fā)出悅耳的聲音。男人踱步到窗前,青衫在風中搖擺。悠悠簫聲在風中回蕩,笑嫣隨著簫聲翩翩起舞,想滾滾紅塵中一只展翅飛舞的蝴蝶。一簫一紅綢,成了世上最美的搭配。
一曲終了,男人詫異地看著笑嫣,笑嫣笑了:纖塵教的,人要自私點,何必完全把自己展露給別人。男人了然地點頭:當年的她也和你一樣。。。。。。沉默,偌大的房間里寂靜得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許久,男人開口:我?guī)阕甙?。笑嫣輕搖頭:不了,你要的不是我,我等的,也不是你。
玉琴
宛月樓的日子是孤寂的,除去表演,笑嫣有大把時間留著自己消磨。
笑嫣時常會抱著纖塵留下的那把玉琴,坐在桃樹下?lián)崆?,琴聲悠然,白衣勝雪,朵朵桃花落在她的發(fā)間衣上,宛如天仙。時而笑嫣也會和著琴聲輕輕哼唱,悠然歌聲似春風拂面。
纖塵說,人要自私點。于是她留下舞姿自己欣賞,而笑嫣是更加自私了吧。她還留了清然的歌聲,堪比流水行云。
笑嫣想起小時候,那些下人欺負自己時,纖塵出現(xiàn)了,目光清冷地掠過他們:怎么?連我的人都敢動?那些人頓時一臉驚慌,忙著求饒,笑嫣躲在角落里仰望纖塵,陽光凌亂地灑落在她身上,卻把她襯得像個皇后娘娘,盡管笑嫣從未見過皇后。
然后,笑嫣便被纖塵要了去,做了她的貼身侍女。
當笑嫣還是宛月樓的洗衣工時,纖塵就以冷傲聞名整個宛月樓。所以,即使是被纖塵主動要去做了她的貼身侍女,笑嫣還是畏懼她的。在她眼里,纖塵是這么高不可攀的人物。笑嫣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在她身邊是對她的玷污。
笑嫣起身,拂去了身上的花瓣,一步步遠離自己剛才所在的那棵樹。她靜靜觀賞花瓣飄落在玉簪上,仿佛又看見了纖塵坐在樹下教自己彈琴時的情景。
是誰曾說她氣質(zhì)美如蘭,才華復比仙。
笑嫣想起當初的自己那瘦弱的身軀小心翼翼地跟著纖塵來到這片桃林。纖塵說:放心吧,沒有人知道這里,也沒有人會傷害你。笑嫣看到纖塵脫了那厚重的綢袍,迎風起舞。在這里,她看見了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纖塵。纖塵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帶你來,也許是緣吧。有時纖塵會教笑嫣彈琴,她說:笑嫣,笑嫣,等你學會彈琴,我就可以和著樂聲起舞了。說這話時,纖塵笑得像個孩子,春日的陽光暖暖地灑在纖塵的白衣上,像個仙女。于是笑嫣便把纖塵認定為自己最親的人,纖塵于笑嫣是玩伴,是姐姐,是師傅,更是恩人。
微風拂過枝頭,輕輕打出節(jié)拍,笑嫣揚起嘴角,舞動起來,淚珠卻落在白衣上。纖塵,這個笑嫣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名字。
笑顏
宛月樓的笑嫣瘋了。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江南。還有人不信,想要去一探究竟,卻都被宛月樓的人趕了出來。
媽媽去請了各處的名醫(yī)來為笑嫣看病,卻都搖頭走了。于是媽媽只得把笑嫣趕出了宛月樓,原來憑著笑嫣的傾城容顏,是可以去做最低賤的妓女的,無奈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利器從她手中取下。當宛月樓的門關(guān)上的瞬間,媽媽望著笑嫣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孩子,本可以為她掙更多的銀兩的??!
笑嫣離開了宛月樓,她沒能帶走一切,甚至連纖塵的玉琴也被他們奪了去。她走在街上,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個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轉(zhuǎn)了身。那孤獨的雁影,灑落別樣的漠然。
忽然她抬了頭,看見了那一襲紅裳,驚了一驚,這世上沒有人能把紅色穿得這樣美好,除了纖塵。
笑嫣看到纖塵看著她,笑意盎然。這是笑嫣第一次看到纖塵笑得這樣幸福。她聽到纖塵柔柔的聲音在對她說:笑嫣,笑嫣,我來帶你走了。于是笑嫣不顧一切地迎了上去,笑著迎了上去,握住纖塵的手。
嘶——馬兒的啼叫聲響徹云霄。
后續(xù):有人說,笑嫣臨死時的笑顏是最美的一次,她奔跑時白衣飄飄勝似雪,像極了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
慈溪中學高一:ccxiao柒